設計大師MAU 映後座談
出席:究方社創意總監 方序中
時間:2024年12月14日(六)
地點:府中15紀錄片放映院

策展人:
各位府中15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很感謝大家在這麼冷的一個天氣,來到我們的府中15的現場一起觀賞今天的臺灣首映。
這次的影展主題是「鋒芒再現」,我們策展團隊在籌備時,思考了很久,到底要用什麼樣的影片來強調臺灣首映,又有展現自我的感覺,於是我們就挑選到了就是《設計大師MAU》這部影片。大家也可以發現我們這一次的影展片單囊括了非常多不管是關於藝術、設計之類的電影,那為什麼我們會特別選擇《設計大師MAU》呢?是因為,他認為設計,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個東西,它可以改變我們整個生活。而我們今天,也邀請到我們臺灣非常重要的設計師來跟我們談談這部片的一些感覺。讓歡迎方序中來到現場,那接下來就將時間交給方總監, 謝謝。
方序中:
大家好,我是方序中。我今天非常開心,在來之前,就先在家裡看完這部片,感觸蠻深的。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看完之後內心蠻澎湃的,發現設計跟這個世界的關係原來是如此的接近。像我到現在都還是認為,每個人都有機會在自己生活裡面,成為一個發想者,一個用設計來解決問題的人。
我自己其實從來都不是設計相關科系,雖然我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利用設計來打理,達到某一些的畫面。我是屏東眷村的小孩,所以自己從小在生活環境裡面看到的樣貌,比如說可能有椰子樹、雞蛋花,可能會有很棒的天氣、木造的日式房子。所以很小的時候就覺得哇, 原來這個世界是這麼可愛,但是越長大之後才發現其實這個可愛會消失。那當然我也覺得,是因為小時候接收資訊的方式是比較單純的,所以在長大的過程之中,你會面臨到不管是在學習的狀態,或者是進入到工作,又或是看到更多的現實問題的時候。當你接收到的資訊越多,好像也會認為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可愛。我自己也在整個的過程裡面去認識到設計,其實我是一個喜歡聽故事跟說故事的人,我自己家裡是屏東眷村嘛,所以那個畫面是非常美。可能跟影片裡面的MAU的生活條件是完全相反的。
他說他的人生是一個鏡射,小時候是這樣的狀態來自於暴力的家庭,或者是很多事情的條件很嚴苛。所以他長大之後變成一個極度樂觀的人,我覺得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一個人生那對於我來講,雖然不能說自己很可惜沒有經歷過這種不好的狀態,而激發更多的靈感。但是我的這個家庭也給了我一個非常樂觀的個性。所以在樂觀的個性之下好像對很多事情都有了期待。這個期待,我把它投注在嚮往的電影、我喜歡的音樂或者是利用設計接觸到更多的領域裡面,慢慢的我好像也發現,自己藉由設計能夠跟社會還有環境產生更多的對話,尤其是在這個紀錄片裡面,它其實針對很多不同的問題,那這個過程是非常冗長的。我們常常說做美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做對的事情非常非常辛苦。這個辛苦之後,你無法去期待它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你只能說做對的這件事情,它非常,非常辛苦。電影裡面有很多的案例,他起了頭,順利的結束,但是成效也許不如預期,他也花了很多的時間跟大家一起討論,到了最後也不一定有成形。
所以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將這個期待放在最終的結果,而是放在過程之中。我常常會說,當我們帶領一個團隊時,如果我們都把設計視為一種目的,往往會感到很失落。因為我們喜歡從設計中獲得的成就感,無論是來自業主的回饋,還是環境的反饋,即使只有一點點,也足以讓我們感到滿足。
但是,這種成就感其實只是支持我們的一部分動力。我認為,大部分的動力來自於過程中的累積。當過程中發生失敗時,其實也未必是壞事。就像剛剛影片中提到的,很多過程中可能會發現事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糟糕。他甚至提到,在討論的過程中,有人因為對環境的失望而感到極度難過,甚至哭了出來。他還提到他們甚至在宣傳那個計畫。我記得那個計畫是關於全球設計團隊未來的改變。他說你可能會哭。我在想,到底是哪一個計畫或設計能夠讓人說,你一定會哭出來。
我想我們可能都需要一個像這樣的機會,讓自己透過身邊不斷發生的這些事物,來感受和觀察。我在紀錄片中也看到了許多非常珍貴的部分,其實大部分還是來自於它並不是完全的從設計來解決所有的事情。它試圖去解決。可能會有宗教的問題,可能會有永續的問題,他甚至還去讓大家產生對於未來的思考。我覺得他真的是一個不只是設計師。他是一個夢想家,他是一個創造者也是一個提醒者,更是一個善於觀察、陪伴的好朋友。
我覺得像這樣子的人都是我們非常非常嚮往的。像我自己現在在實踐大學有帶研究所的學生,雖然我們的科系是視覺傳達,但是我都會在課程一開始的時候跟大家說,在這個學期我都不會跟大家上設計,因為你們都已經在念研究所了。其實設計沒有什麼好教的,也不應該教你設計,而是要讓你去思考你為什麼喜歡設計。在場應該大家也有喜歡設計或正在做設計的朋友。我覺得,在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會讓你知道設計是一個手段。為什麼是手段?我覺得設計背後一定會有你想要去解決那件事情的原因,它才會讓你繼續往前,它會給你力量。它會讓你有期待。它也許是你的目的。所以,我在這幾年跟這些學生分享的時候,我都試圖讓他們去重新思考設計對他們來講的意義。它可能只是一種方式,但它裡面充滿了各種會讓你被看到或者是讓你有更多說話機會的可能性。但是最重要的是設計背後的那件事情。所以,MAU在傳達這些議題的時候,他永遠都會先去思考背後的事情,他讓事情產生了便利性。他讓傳統的價值產生了新的可能。所以我覺得,在這樣的思考之下,很多人其實都有機會去碰觸到設計,甚至也讓自己藉由設計成為這個提醒或者是傳達想法的人。
最後回到這部影片, 我不會覺得它是一個在講設計的電影。我反而覺得每一個人都應該要看過,也許我某一天發現了一件事情,我有了感受。我被提醒了,我也能夠成為一個夢想者、設計師跟陪伴的朋友。很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這個作品,然後也許也能夠推薦給更多的朋友們。
策展人:
好,謝謝方總監。就像方總監所提到,這個作品呢,我相信應該蠻多人,在還沒有看這個影片之前不知道MAU是誰,對不對?因為老實說,在這部影片到台灣來以後,其實我們有發現,不論是一般的觀眾,甚至是連一些設計師,其實大部分人對於MAU是不太了解的。但是其實MAU,他不管是在香港或是中國,或者是在國外的地方,其實已經融入到世界各地人們的生活當中。那今天呢,我相信有很多人除了想要看這部影片以外,也是為了我們的講師而來的。那就是我們現在呢,把握一些時間,開放一些時間可以詢問講師問題。
我先來問一下老師問題好了,MAU他其實在電影裡有提到對於任何案子,他其實從來都不想要放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影片裡面,他對於不管哪一個案子都沒有放棄,除了一些因為時空狀態的關係不得不停止的一個情況下。我想要詢問一下就是序中這邊有沒有遇過,你在案子上面是有放棄過, 失敗過,或者是說你覺得,你跟他一樣覺得所有的案子都是你可以接受,你不會放棄的?
方序中:
我還蠻常放棄的,所以不是大師。我覺得你沒有辦法用設計去涵蓋所有的事情。就像我覺得設計它沒有辦法尋求到正確的答案。它只能夠尋求答案的方向。因為設計它如果給你一個答案,它講死了,那被賦予的人可能沒有機會去共同參與。所以我覺得它一定會有來來回回。其實我在蠻多年的經驗裡面做了蠻多像音樂專輯的設計,我覺得面對有想法的創作人的時候,我們其實蠻享受這種一來一往的。但是有時候當這個所謂經驗值,因為我們常常會說我們要尊重經驗、要相信專業,因為其實經驗非常非常重要,但是專業的話它能夠幫你的想法轉移到環境裡面或者是擴散出去。所以我覺得經驗跟專業都必須要有。可是有時候當那個經驗它凌駕於專業的時候,其實那個溝通其實蠻痛苦的。
比如說,我有做到幾個像是資深的天王天后好了,可能他們終於擺脫了傳統唱片公司的枷鎖。當他要自己發片,想成為自己專輯的掌控者時,你很難去說服他。對,就是會產生一種不上不下的情況。因為有很多人到最後認為他的時間到了,那個什麼「坎站」到了,就是他必須讓大家幫他圓夢。這件事情其實蠻可怕的,我們就只能盡量站在一個能與他溝通的角度。所以大家如果現在去買專輯,看到後面設計師名字的地方,看起來有點像亂掰的,可能都是我們設計的。
因為我們不好意思放自己的名字這樣。可是這一招不是只有我用,我是學聶永真的。
因為有時候是真的被卡到一個無法溝通的狀態,但我還是認為說不放棄任何一個案子。這是一種極大的挑戰,就是如何讓自己在裡面取得一個平衡。不是絕對高度喔,我到現在還是認為設計不是一個絕對高度。它需要抓到一個節奏和平衡。所以你要如何讓這個姿態能夠與它產生關係,而且是圓滿地收尾,這果然是大師才能做到的事。
策展人:
就像剛剛老師所提到的,不要說是設計的案子,就連我們在生活當中,其實很多事情我們也都無法做到完全的不放棄。
方序中:
沒錯。
策展人:
那還有沒有觀眾要詢問呢?看到很多觀眾在拍照。要不要詢問一下?好,那沒關係,那再來的話我想再問一下老師這邊,因為其實近年來除了大家原本熟悉的老師在唱片方面做了非常多設計,其實近年來老師也針對電影部分,不管是《老狐狸》的海報,或是一些電影美術場景的設計。在這部分是如何轉到電影方面的?以及在電影設計當中,有沒有遇到什麼樣的困難?
方序中:
其實我是因為非常喜歡電影才開始接觸設計。所以,不管是音樂也好,戲劇作品也好,電影也好,它都是讓我非常、非常嚮往的媒介。而且,只要接觸到它,我就會更有畫面感和動力。這幾年其實做了幾個作品,像是《本日公休》,還有《老狐狸》。剛剛有提到《老狐狸》今年也獲得了台北電影節的最佳海報、最佳視覺。然後還有像是最近的作品,最近還有一部香港電影《破地獄》,我自己非常喜歡先進入這個故事裡面,才能更好地消化。我自己很喜歡在電影的海報中留下一些線索,但同時保留很多想像空間。比如說《老狐狸》的海報,其實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有大帽子和一條街道,中間有一個小朋友。但大家看到的主要版本是綠色的,就是《老狐狸》這個版本,裡面有陳慕義老師、劉冠廷,還有小朋友。其實這是故事裡的一個片段,我把它拆解成了這樣的層次。大家如果看過那張海報,其實陳慕義就是飾演老狐狸的那個人,而劉冠廷和他在餐廳裡的場景有點像是一種馴化的過程。這其實反映了當時台灣面臨經濟泡沫、崩盤,股票表現不佳的時代背景。在那個時代,大家都渴望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們可能都會遇到一個極度上位的人和在底層掙扎的辛苦人。
所以,《老狐狸》這個片名,雖然講的是戴帽子的陳慕義老師,但我更思考的是當下的社會氛圍。我們其實就像生活在帽簷下的小孩一樣。因此,很多東西都是透過不斷消化故事後,才能產出視覺畫面。我很喜歡不把一切說得太明白,因為有時候你說得太清楚了,觀眾就失去了思考的空間。所以,我覺得讓觀眾能有空間一起思考,能夠產生連結,這樣的作品才算完整。這就像導演創作了一部作品,但同時設計了很多支線結局一樣。我覺得做電影的視覺海報也有趣且刺激。有趣的是,像我剛剛提到的,因為故事感動了你,你就會設計出充滿線索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是要講真的刺激,就像我最近在做一個鬼片,你要去想你要呈現什麼樣的畫面,而且是要提供很多版本。你等於每一天,24小時,沒有在睡覺,可能睡著也在想劇情。過了一段時間就是永遠在自己嚇自己。而且我自己要想得很恐怖。因為那個導演,他希望這個鬼片是很直接的,不要什麼隱喻,不要線索,要看起來很恐怖。這樣才會賣錢。當然我還是有做我喜歡的那種線索版的,可是那個直接的版本就是你真的在走路的時候也在想,你在吃飯的時候也在想。最可怕的是你在洗澡的時候也在想,那個精神壓力真的是很大。它不是你看一個電影海報說,好恐怖。你是要想它怎麼生出來,所以你要一直想、一直、一直想。然後我們的美術,就是要幫我們做後製的那個。他永遠都是在凌晨傳檔案給我,給我看進度,因為他們喜歡熬夜。
然後凌晨收到檔案的時候我就說我不要打開。我要明天早上再看。所以鬼片對我來講是一個很有趣的經驗,上映了之後,如果反應不好,就代表我不適合做鬼片。所以我覺得是蠻有趣的,就是喜歡電影然後碰到電影的設計這樣。
策展人:
那如果之後還會有人再請老師接鬼片的話,還會想接嗎。
方序中:
可以開心一點的啦,可以開心一點的。
策展人:
最後做個結尾, MAU他其實有提到說,他覺得所有的生活都是經過設計的。因為經過這樣的設計,會更美好,更永續,讓每一個人的世界都更美好。我們也把這一句話送給大家,希望大家也可以在自己的生活上,找到更美好的一個意義。謝謝老師,也謝謝各位觀眾。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