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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放映院】活動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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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映後文字紀錄:一邊星星一邊海浪

一邊星星一邊海浪  映後講座
 
出席:導演廖克發
主持:策展人 胡延凱
時間:2023年9月24日(日)16:20
地點:府中15紀錄片放映院

 

 

主持人:歡迎大家來看我們這期焦點影人的《一邊星星一邊海浪》,我們歡迎廖克發導演。我們先從《還有一些樹》來開始聊好了,這次播的四部影片呢我覺得取片名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為什麼當時會取名叫《還有一些樹》?

 

廖克發導演:其實這個片名的由來它是一句非洲諺語,其實蠻廣為流傳的,就是The tree remembers the ax forgets,中文就是斧頭可以選擇忘記,但是樹會記得,就是加害人會選擇忘記但是受害者會把這些事記得,所以《還有一些樹》其實應該針對的是武夷山的受害者,裡面也有原住民受害者,我取這個片名意思就是雖然有些加害人選擇忘記,但是受害者就記得這些事情。

 

廖克發導演:片子有兩大部分前半部是在講說,為什麼馬來西亞會有種族主義,那跟我們被英殖民有很大的關聯,其實英國殖民不只是對馬來西亞,大英帝國有個很根深的觀念就是他需要建立一種種族階級,白人最高等然後膚色越深就越來越往下,就越來越低等,在人口普查的時候這整個系統的觀念是很明顯的,那這個制度下不只是造成一種人口的暴力以外,也讓我們開始相信種族是有階級的,就算我們已經脫離了英殖民那麼久,但是我們自然而然開始有一種觀念,覺得種族其實有優生學,有高低之分,所以前半部是比較在談馬來西亞原住民,當地真正的原住民很早的一些土族,因為馬來西亞主要的種族糾紛是華人跟馬來人之間,但是其實兩大種族對於原住民的關心都是不夠的,然後馬來民族會聲稱自己是原住民,但是真正的原住民反而被邊緣,馬來西亞民族占了60%多,原住民是不到2%,但是馬來民族在馬來西亞是享有各種特權,意思是他買房子比較便宜,買車子比較便宜上大學比較容易,然後公家機關公務員的位置,大部分都要留給馬來民族,大學學位大部分要留給馬來民族,但這整個政策的一個名稱叫做馬來特權,是土族特權,土族意思就是我是這個地方的主人,我是原住民但事實上他們不是原住民啊。

廖克發導演:還有一些是後半部,就是在談1969年的武夷山事件,為什麼我們在馬來西亞種族政策會可以這麼鞏固,就是因為發生了武夷山事件,那個年代很多華人,大部分是華人受害者,也有馬來受害者被屠殺,因為那一次我們在選舉上,華人爭取到的政治權利變多了,因為我們勝利了然後有遊行,就激怒了一些馬來支持者,然後就屠殺了很多人,那屠殺事件以後他變成是一個一直到現在,馬來政客可以用來威脅人民的一個口號,就是說你們看吧如果你們要奪一點政治權利,就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你們不服從馬來人當家做主,就會發生這種事。武夷山事件的檔案到今天為止都還是機密的,不能公開的,但是我不想只談武夷山,我在談這整個種族主義的脈絡。

廖克發導演:老百姓的記憶我們都知道的,長輩會偷偷跟子女說,但是因為我們經歷了幾次的政黨也不是說輪替了,就是叛變,換來換去,然後稍微媒體有開放一些,但是官方是一直不肯對這件事情進行資料的公布。

 

 

主持人:然後再來就是《野番茄》,算是第一部以臺灣為題材的紀錄片,這當初其實是一個算是有個命題作業的概念,是高雄電影館找你想要拍一個當年在二二八高雄中學組成雄中自衛隊的一個一個紀錄片,聊聊這個過程好了。

 

 

廖克發導演:因為我前面拍的片,我現在拍的片到目前為止沒有一部通過國家審查的,就是我所有的片都是被國家禁的,從我第一部不急不離,還有一些樹這些開始,也許是因為我有這麼多的不好的成績,禁片的成績,高雄電影館就找我說我們想找人來拍雄中自衛隊,問我有沒有興趣來拍,一開始這個計畫只有50分鐘,我說你幹嘛找我拍,去找一個高雄的導演啊,找一個臺灣的導演,他的意思是說他希望有一個不同的立場,外來的觀點,那我們其實這中間有溝通了很多次,但我要求他要給我完全的自由度,我自己決定我要拍什麼,那雄影很開放的說好那你要怎麼拍都OK,所以我才從原來的50分鐘後來變成兩個小時,我就完全從一個外來者的角度,我知道這個議題其實很多臺灣導演也不願意拍,因為他吃力不討好,臺灣意識形態之爭很嚴重,你不管怎麼拍都會被罵的,那剛好我又被罵也沒差了,那我就拍,但是你就給我自由度,我就完全以一個外來者的角度拍,所以我才會從日制台籍日本兵拍到雄中自衛隊,拍到二二八事件,因為對我來說你不能把這個事件單獨切開來看,你根本不理解那個年代的中學生在想什麼,他們受的是日本教育,那日治時期的臺灣社會是什麼樣的環境,雄中自衛隊都跟二二八是很直接關聯,你不理解那個事件你不理解那些年輕人為什麼這麼做,那我們切開脈絡去看那些事情,把事情這麼樣簡化的看的時候,很容易會掉入誤判或者簡化, 那是我警惕我自己的,而且我剛好那時也入籍我拿了臺灣身分,我的小孩出生,我就會想作為一個選擇住在臺灣的人,我不要只是一個方便,覺得說臺灣很好經濟好什麼都好,所以我就選擇,我覺得我們需要對這個地方要有一些認識,我就想我要拍這片是給我小孩看的,所以我的片子裡面我小孩也出現,如果大家有看片子裡面有個baby胖胖的,那是我的兒子,我就把他拍進去,他長大的時候我就要給他看這部片,你老爸來到臺灣那年啊,我們拍的這部片,你剛出生,我們作為認識臺灣的第一步。

 

 

主持人:為什麼要取《野番茄》這個片名,這好有趣,完全跟講的東西沒有關聯。

 

 

廖克發導演:因為大家一聽到二二八題材就會想到是一定要很悲壯,某種苦情受難嘛,那其中一位受難者我拍的叫做林黎彩阿姨,我快速的簡述一下,林黎彩是其中我拍的其中一位被攝者,其實他很常受訪問,我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他跟我在二二八紀念館約見面,然後一張長桌子他就準備好照片,以前拍他的記者的新聞報導啊,就都準備好,哪一年我開始上街頭,看著我爸爸怎麼樣冤枉死的,這些都講講講,講完了,我說阿姨不好意思,我沒有要拍這些,阿姨說你不拍這些,你要拍什麼啊,我說我知道你有個姐姐,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兩姐妹,他爸爸受難媽媽自殺,他們兩姐妹活了下來,那時候他每個月,因為他那時候身體健康狀況比較好,他每個月都下高雄兩趟,他把姐姐放在一個養老院,所以他每一次都要去把他姐姐接出來,然後帶他去吃好的幫他剪頭髮,我說好我要下去拍你剪頭髮,他說你拍這個幹什麼,大家也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拍這個,然後我就跟他下去很多趟,拍他怎麼跟姐姐相處,拍他怎麼照顧這個姐姐,但是在你跟他相處的過程當中,他就開始會講他的個人記憶,講他真正二二八對他的生活、人生造成的傷害,而不是新聞媒體上看到的這些,就開始常常跟我講野番茄的故事,你知道二二八受難者很多時候受難那天發生了以後,家人離開失蹤很痛苦,後續更大的受難是他們開始受到家族的排擠,自己家人的排擠,有些就不照顧他們,或者覺得說哎你爸爸死了,那他的家產是不是要大家兄弟分掉,你是嫁進來的你有什麼身份可以拿這個家產,沒有家產要怎麼養小孩很多很多受難者都經歷過,同僚之間的排擠也很嚴重,有一天他媽媽很難過、痛哭,但是林黎彩阿姨很小,他媽媽就帶著阿姨騎腳車,騎到一個野坡,他小時候他不知道那個是墓園,他只知道長滿草,然後他媽媽就在一個地方,在那邊開始哭,他也不知道媽媽哭什麼啊,他太小小到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時候是難過、是悲傷,野地旁邊有一些很多的野草叢裡面長了野番茄,小小顆的番茄,他看到番茄覺得很可愛,紅紅的成熟了,他就開始在裡面吃番茄,他說他不知道媽媽在哭,他也不知道他很難過,然後這件事以後過了幾個月,他媽媽在林黎彩阿姨上學的時候,在家自殺了,阿姨重複的跟我講這個故事,野番茄的故事,他其實有跟別人講過,但是大家覺得這個故事不符合國家敘事,不管兩邊的意識形態都不需要這樣的故事,他不夠悲壯、不夠苦,但這個故事對阿姨很重要,對他個人很重要,然後我拍那部片用意就是告訴阿姨說,番茄對你很重要,他是很好的故事,他是值得的好故事,如果觀眾可以認同,你就可以認同你自己,我拍好多片子的用意,其實我不太喜歡定義為歷史紀錄片,我比較希望說是記憶的紀錄片,我肯定的是個人的記憶,在這些歷史背景我們知道這些歷史事件發生了,我們很多時候讀歷史都是把它讀成是有政權的人換了某個政權,帝王將相這些,我在乎的是當這些歷史事件發生了以後,在那個時代活過來的人他們經歷了什麼,他們怎麼活過來了,經歷過的人有很可能會有不同的政治立場,或者不同意見,但是我們可以知道彼此的記憶是什麼,然後我們可以學會尊重彼此的記憶,這是我在片子裡面,一直試著做的一件事情。

 

 

主持人:再來是第三部《Karen》其實我在看完這個影片時候我一直非常困惑,因為一開始你是從Karen的哥哥的視角去看這個印度裔的家庭,後來為什麼會以弟弟來作為這個片名?

 

 

廖克發導演: 其實我剛剛有提到在馬來西亞,馬來大學的席位馬來學生有60%多的大學席位,是剩下的才給印度小孩跟華人小孩,那其實這是非常不公平的,每一年我們都可以看到高考成績非常好的印度學生跟華人學生進不了大學,因為他們的保留給華人跟印度學生席位不夠,那甚至馬來學生的60%多的席位如果沒有填滿的話,因為他們大學入學率不高,他也不會把這些釋放出來,它其實是一個非常種族政策,而且對新世代很傷害的一件事情,因為尤其像我拍的是最邊緣的很貧窮的印度家庭,我一直對這個教育政策覺得很不滿,我是很生氣的,因為我算是間接受害的其中之一,我念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上不了本地大學,其實你教育一個小孩說你要用功讀書,然後說你上不了本地大學要自己想辦法,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而這個政策是已經幾十年下來了,我對這政策很不滿,所以我一開始就去到了這個印度社區,平時我們不太會進到這些社區的,他們是在種植園區裡面,從英國殖民時代留下來的,就他們沒有自己的房子,他們以前是幫園主工作,所以就有員工宿舍,住在種植園區,那我就跟當地人說,我想找幾個印度小孩是他們想上大學,成績很好,他們就幫我介紹,後來我就認識了Karen這一家人,其實我拍了好幾個,後來選定Karen的哥哥拍,然後我發現一件事情好奇怪,我每次來拍他哥哥、拍他媽媽,Karen他就每天打擾我們拍攝,動不動就從鏡頭前面走過去,或者在後面扮鬼臉,拍媽媽的時候他就硬是要插話,硬是要打斷,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小孩很討厭,我明明拍他的其他家人,你為什麼一直在打擾那後來我慢慢拍到中間的時候,我開始回想這件事情,因為他哥哥想要上大學上不了,可是他哥哥上不了大學這件事情不是只影響他哥哥,他其實對他弟弟造成的影響也非常大,大家要想像那個家族很貧窮,他們把整個家的資源就是賭在哥哥身上,最好的給哥哥,唯一一間房間只有哥哥住,所有的資源堵在哥哥身上,電腦買給他,很明顯的弟弟就覺得這個家不愛我,所以弟弟就輟學,所以這個哥哥跟弟弟長久都有兄弟的競爭關係,弟弟一直覺得媽媽不愛他,弟弟覺得媽媽比較偏哥哥,我說的不只是他們家,包括爺爺、阿媽、祖母整個家族,資源就堵在這,希望這個可以上的了大學,幫整個家族翻身但是非常諷刺的是,拍到後面哥哥擠進了百分之幾裡面,非常少數的上得了大學但是哥哥上了大學以後,他跟這個家族脫離關係,我也可以理解啊,整個社會這麼樣的階級化,這麼樣的不公平,你一有機會翻身,為什麼要承認你的窮家人,結果這個哥哥跟家人是斷絕的,後來我反而是弟弟跟我繼續有聯繫,後面這部片子是蠻悲痛的,因為後面是他有家暴啊,他媽媽後來是因為家暴死掉的,那只有弟弟面對媽媽的死這件事情,然後哥哥失蹤,這個弟弟到最後像一個沒有家的小孩,但我拍的這個個案不是特例,在馬來西亞還有很多這樣的印度社區,但馬來西亞人假裝看不到這些事情是我不能接受的。

 

 

主持人:我們剛剛看完的《一邊星星一邊海浪》講的是馬來西亞沙巴州的一群算是無國界的孩子,當初怎麼發現的呢?

 

廖克發導演:我剛剛講的那麼多,這個雖然有沉重,但算最輕鬆的了啊,因為我有個朋友,他們認識在沙巴有很多這種自動自發的社區型的學校,因為這些小孩是無國籍,就是他們連上小學的權利都沒有,那有一些年輕人他們會自發性籌錢去那邊自己設立學校,然後自己當老師,教他們基本的數學ABC,我認識了其中一位,他就邀請我說要不要去沙巴走走,那我一開始並沒有設定想要把他真的拍成一部紀錄片,因為我去了很多這個學校,我就沿著北海岸走了所有的這些學校,不是所有的學校老師都希望這些小孩的臉被看見,因為他的臉被曝光是有某種危險的,他們平時是無國籍嘛,其實員警是可以勒索他們的,員警可以抓他,然後說叫你爸爸媽媽送錢來啊,不送錢來我就不要放人了,所以有些學校的老師是不希望他們曝光的,我去了一些其他的學校,老師是不允許我拍他們,但這一所是特別的,因為那個老師是希望教這些小孩出去,你看到片子裡面他們有演一齣舞臺劇,他們在訓練自己說我是無國籍小孩,我希望有國籍,大家要知道如果你是無國籍身份長大的小孩,你這麼大聲說出這些話,是要很大的勇氣你才敢說的,因為他們從小躲員警躲到大的,但這個老師的概念是希望這些小孩有一些信心,然後訓練他們這個舞臺劇出去表演,然後籌款,得到的錢讓學校可以繼續運作啊,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拍的到這些小孩,其實當我去的時候是他們那幾天比較密集的排練,他們是為了要去到另外一個小鎮籌款,對這些小孩來說這是他們人生這輩子第一次離開那個小鎮,因為他們不敢離開,太遠了你知道嗎,他們住的地方派在這裡的員警,他們認得彼此,大概知道是誰,但如果你去到一個新的地方,新的員警就不認識你,我本來想跟著他們去但是老師說他請我不要去,因為老師也是沒有執照的,他不是有合格執照的老師,學校也是沒有執照的,那如果在路上遇到臨檢員警的話,他們的罪名是綁架,因為他跟小孩沒有親屬關係、沒有師生關係,他帶著一群陌生的小孩,政府控告他就是綁架,那如果我帶著攝影機拍他們,會讓他們更加危險,所以我們最後看到是他們就離開學校,我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後來我知道他們有成功去到另外一個小鎮籌款回來,沒有事情,他們還在遊走在這個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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