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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放映院】影評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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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8月主題影展【漫無邊際的愛】選片指南

 

2024 府中 15 七八月影展:

2024盛夏,我在「府中15紀錄片放映院」看見的愛、鬼片、街頭文化以及三谷幸喜

 撰稿:影評人 王祖鵬

 

在台灣,一年之中有許多影展展映,金馬體系旗下的影展就包含台北金馬影展、經典影展、奇幻影展、金穗影展等;以城市為軸的影展則包含台北電影節、高雄電影節、桃園電影節等;以議題、類型為主題的影展則包含女性影展、酷兒影展、動畫影展、紀錄片影展、文學・閱影展等,不勝枚舉。

此外,除了上述在台灣耳熟能詳的影展之外,其餘更小的地區或是單位,也試圖在相對有限的經費、能力之中,戮力透過策展、主題選映的方式展開電影的展映工作,此舉保持了各地電影量能的鮮活生命力,這也讓台灣幾乎一年四季,皆有電影可看——而不僅限於商業影院的放映。

今(2024)年夏天,新北市文化局旗下知名的「府中15紀錄片放映院」,便以雙主題的形式策展——「街頭新觀點」及「漫無邊際的愛」,試圖從街頭文化的辯證討論,看向整體社會、邊界、人與人的關係。

而除了兩大主題片單之外,台灣人每到夏日便著迷於「看鬼片」的習慣,也包裹進了此次的片單策劃之中,「幽影幢幢」單元就成了呼應時事,同時接地氣的單元;最後,此次的焦點影人,則為台灣影迷熟悉的日本名導三谷幸喜,在近年日本電影於國際持續受到矚目的同時,回望三谷幸喜這名老牌名將,也能作為溫故知新的有效切點。

於是,首先看向「街頭新觀點」。

隨著「霹靂舞」進入巴黎奧運的賽事項目,搭配滑板賽事的競技,嘻哈街頭文化在巴黎更為盛大地躍上了世界舞台,也幾乎讓這個從前的「次文化」概念翻上了主流,而台灣B-Boy舞者孫振在巴黎奧運舞台的亮相,也讓台灣更多人關注這項運動與藝術。

然而,街頭文化確實彼此皆是相關聯的交互關係——街舞、饒舌、嘻哈、塗鴉、滑板、刺青、籃球無一不緊密交纏,就此,此單元從電影展開了面面俱到的討論。

《街舞狂潮》、《舞力對決:地表撐霸》、《韓國街舞少年事件》為一組,從片名來看不難發現聚焦於「街舞」。其中蘇哲賢的《街舞狂潮》幾乎成為台灣首部真正記錄街舞文化的紀錄片,片子抓出清晰可見的兩條敘事線,為觀眾拉出了上下兩代的街舞精神,一是歷經台灣解嚴前後的街舞前輩;二是儼然在更開放的文化條件下碰觸街舞的高中生,兩者雖在片中並不真正的有所交集,但不難發現前後的影響,是幽微且存在的,獲得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

《音浪青春》、《街頭嘻哈客》、《衝出康普頓》、《靈魂急轉彎》、《BLUE GIANT 藍色巨星》則是與音樂有關的一組討論。其中包含DJ、電子樂、爵士樂、饒舌文化等等,有著像《音浪青春》這類典型青春迷惘的成長故事;也有著像《街頭嘻哈客》、《衝出康普頓》這種深入街頭,從存活之間討論嘻哈的作品;更有《靈魂急轉彎》、《BLUE GIANT 藍色巨星》兩部從爵士樂切入,命題看似截然不同卻在某些對生命熱情的闡述殊途同歸的美日動畫片,音樂當然是街頭文化不可或缺的,從這些電影來看,也都能緊緊抓住這條命脈。

再來,《藝術恐怖分子 班克斯》、《滑板少女》、《跑酷少年》、《刺青舞者》、《街籃聯盟》,則分別對照塗鴉、滑板、跑酷、刺青以及街籃。能在《藝術恐怖分子 班克斯》中窺見當代最知名的塗鴉藝術家班克斯,也能在《刺青舞者》看見芭蕾舞者藉由身體刺青與傳統舞蹈的美學交鋒,尤其當班克斯的作品從街頭登上拍賣市場,這種街頭與所謂上流的商業辯證,就又也是芭蕾舞與刺青的一種遙相呼應。

此外,《跑酷少年》與《街籃聯盟》,則分別在各自的文化當中闢出一條討論路徑,而兩者也不約而同觸及所謂的經濟條件匱乏拮据的狀況。尤其是「街籃」文化,無論現役或退役,全世界最大的籃球商業聯盟NBA,不乏許多街頭出身的球星,進而靠著籃球改變生活,如何從運動、文化、街頭中找到自我,克服困難,找到另一種生活的態度,也是這類作品或是現象值得討論的。

而在這些傳統刻板印象認為極具男性陽剛氣味的街頭當中,最獨樹一幟的當數《滑板少女》。作為一部十足的女性成長電影,《滑板少女》幾乎是滑板變奏版本的《紐約哈哈哈》,聚焦於曼哈頓下東城的青少女所遭遇的家庭、同儕、感情等問題,即使片中的女孩心事躁動不安,但全片走來擁有青春時期的靈動,不嫌笨重之外,又透出著一股清新的氣質,導演克莉絲朵摩瑟(Crystal Moselle)在「街頭」這類看似危機四伏的陽剛場域中,訴說了一則不落俗套的女性故事。

從上述「街頭新觀點」的作品來看,不難發現確實都緊扣著「街頭」,而故事主人翁則涵蓋不同群體,無論是青少年時期,中年時代,又或是不同性別,都能從街頭回望自身,會發現那些人類的永恆命題——關於生存、迷惘、成長、身份、認同的故事。

再來是「漫無邊際的愛」。

事實上,很輕易地能從街頭文化之中延續討論所謂的「愛」,尤其當「愛與和平」成為了普世口號時,「漫無邊際」就不再僅限於街頭,而是全世界,甚至是戰火之處。

例如曾獲2019坎城影展最佳紀錄片金眼睛獎、提名2020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親愛的莎瑪》,這是聚焦於敘利亞戰區的故事,而這是一名母親在戰火之下寫給女兒的一封影像情書,全片不卑不亢地近距離地觀見了戰火,並且在女性視角看見了堅毅與溫柔並重的母性光輝;而戰爭電影近年也並不陌生,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戰場日記》描繪了烏俄戰爭;於國際影壇獲獎無數的《夢想集中營》則是指向了二戰,而電影之外更延伸討論了以色列、巴勒斯坦千年的糾葛關係。

從這些作品更能去理解戰爭的本質,也不難發現,戰爭或許發生在世上不同角落,但不只是戰爭區域受制影響,是全世界都在其中。

而從《親愛的莎瑪》延續看向蕭美玲的《雲的那端》,同樣是寫給女兒的一封家書。倘若有在今年紀錄片影展觀看蕭美玲的另一部紀錄片《平行世界》,會發現縱使兩片皆是紀錄女兒Elodie,但其主題卻不一定是相同的。

在《雲的那端》之中,看見了蕭美玲在攝影機與自我主體的辯證,尤其當攝影機介入家庭生活時帶來的改變,進而討論攝影機的倫理問題,又或是,在母親、妻子、創作者身份之間的轉換之中,還能保有對自我、對藝術的追求?蕭美玲的紀錄之眼,無論是對其生活、女兒、丈夫、語言、國界的討論,都讓《雲的那端》帶著飄逸而出的不確定性與真摯情感,同時又能是審視紀錄片邊界、工具的有效提問。

倘若此單元僅能挑選兩部作品觀賞,《親愛的莎瑪》與《雲的那端》會是我的首選之二。

從《親愛的莎瑪》、《雲的那端》的家庭之愛延伸,《有時》、《130個孩子》、《高原上的家屋》、《愛在滿格時》、《對我而言,你是珍貴的》也都是對於親情關係的討論,《有時》為台灣導演李權洋的紀錄片,描述導演自身意外成為人父,並面對青年成家而產生的結婚、生育、債務等問題;;而《130個孩子》、《對我而言,你是珍貴的》碰觸了「非血緣關係」能否成為家人的議題;《高原上的家屋》、《愛在滿格時》則為觀眾拉出了蒙古、玻利維亞等地區的家庭生活,不管是從紀錄片或是劇情片切入,這些作品對於家庭之愛的討論,是廣泛而且細緻的。

再來,關於愛情情感的愛,則有《莎莉》、《執愛不悔》、《情慾告白》、《緣起不滅》、《超時空情歌》、《愛情沒有終點》、《陪你很久很久》等片作為討論。這一組合的作品,相較於一般影展口味較為面對大眾,也就是較為通俗易懂,而且情感也都相對直接濃厚,校園、青春、穿越、階級、身份、純愛、大齡女子等等,都散落在這些電影之中,無論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又或是內斂羞澀的愛情,幾乎都能滿足不同種類的觀眾。

最後則是《愛是永恆》以及《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前者為陳英雄執導劇情片;後者則是出自陳志漢的紀錄片。雖然兩部電影看似毫不相干,但我認為實際上有些共通之處——都是人死後遺留下來的愛。

陳英雄在兒時就已經前往法國,但直到《愛是永恆》才拍攝了首部法語發音的電影,其中當然有著那股在《火上鍋》也能看見——陳英雄對於「法國」的愛,然而,本片更多的是以三個女人為軸,談論跨越百年的生命歷程,而隨著時間的移動,死亡、生命、愛情等元素在其中不斷交織,甚至在李屏賓掌鏡的攝影機下,觀眾看見了一種循環——一種對生命熱愛的循環。

或許,陳英雄就透過這種方式去討論——人們的愛會延續,即使肉體消亡,但精神存著,有愛,有永恆;也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陳志漢在其中對於大體、解剖的凝視,就是可以理解的一種愛。當然,《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再度碰觸華人社會對於遺體的特殊情懷,也讓此作有了另一層醫學上的、倫理上的交鋒,從命題上來看,也成為了在台灣社會相對特殊的紀錄片之一。

接著是「幽影幢幢」。

此單元選映4部作品,分別是《破墓》、《邪門》、《詭屋》以及《雉岳山怪談》。除了《詭屋》身為日本電影之外,其餘三部作品皆來自韓國。

當然,韓國電影近年在國際影壇備受矚目,奉俊昊的《寄生上流》、朴贊郁《分手的決心》皆在坎城拿下大獎,前者更是於奧斯卡寫下非英語電影獲得最佳影片的紀錄;當然,韓國的恐怖驚悚類型電影也持續奔走,如過去幾年《哭聲》、《屍速列車》系列皆在坎城影展首映,而從此脈絡延續,能發現《鬼夢遊》在去年坎城影展的「國際影評人週」競賽單元亮相;至於此次選映的《破墓》,則在今年柏林影展的「論壇單元」展映。

《破墓》除了票房亮眼之外,在柏林影展的討論聲量也不少,也是韓國類型電影的好評之作,而從《破墓》、《邪門》、《雉岳山怪談》三部片子來看,韓國電影確實能夠在商業娛樂性中,找到其藝術價值,並作出相對不錯的平衡,而且都能從「典型」的類型電影找到另外一種可供觀眾發現的趣味。

今年暑期檔商業院線電影放映了台灣電影《鬼才之道》,而《鬼才之道》實際上是挪用典型類型電影的反類型電影,基本上更偏向喜劇片調性,而倘若想在今年農曆時節感受本格派的驚悚片,《破墓》、《邪門》、《詭屋》以及《雉岳山怪談》,值得在電影院一看。

最後是「焦點影人」——日本名導三谷幸喜。

我常常認為,在大師尚未成為大師;名導尚為成為名導之前的創作脈絡,是有趣且非常值得探究的。影展的「焦點影人」單元就是能夠補足這種影迷慾望的一片樂土。

三谷幸喜作為本次的焦點影人,影展策展當然是從生涯首部劇情長片開始爬梳創作脈絡,於是我們立刻就能看見三谷幸喜在《心情直播,不NG》當中,有多天才。

本作在開場的長鏡頭調度就十分可觀,幾乎是一種屬於舞台劇的調度——當然,也因為三谷幸喜熟稔舞台劇、電視劇,也因此場面調度非常沈穩,透過一鏡到底的作法,將五花八門的角色以豐富且不凌亂的戲劇性勾勒而出,絲毫不見新導演的生澀。

且隨著敘事推演,在劇本精準設計的「錯誤」與「修改」當中,三谷幸喜幾乎是透過廣播劇映射了所有集體創作的共通性,例如電影、舞台劇等媒材,透過這種後設的角度,藉以虛構呼應現實,這是需要近乎天才的劇本編寫能力,才有辦法做到,而當然,每當看三谷幸喜的作品,劇本就變成了其招牌。

此外,《心情直播,不NG》也幾乎就定調了三谷幸喜生涯對「群像劇」的著迷,此次選映的《魔幻時刻》、《有頂天大飯店》、《鬼壓床了沒》、《失憶的總理大臣》,也都陸續貫串了許多知名演員,包含役所廣司、松隆子、香取慎吾、唐澤壽明、佐藤浩市、小田切讓、篠原涼子、中井貴一、石田百合子、田中圭、木村佳乃、妻夫木聰、綾瀨遙、天海祐希、阿部寛、西田敏行、深津繪里、竹內結子、淺野忠信、草彅剛、深田恭子等人。

幾乎可以說看三谷幸喜的作品,就是看著日本演藝圈的半片天。

最後,三谷幸喜至今的最後一部劇情長片《失憶的總理大臣》,其表面是政治電影,實際上是愛情電影,當然也是人際關係的電影,於是我認為從《心情直播,不NG》到《失憶的總理大臣》,初始到最終,都能看見三谷幸喜那種對人們既複雜卻又純粹的樂觀態度,而這樣的三谷幸喜所帶來的氛圍,恰恰是影迷們所喜愛且願意在黑盒子中,反覆一遍、又一遍地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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